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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的每日心情 | 郁悶 2012-4-21 16:06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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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虧他手中的紙張被風吹散了,他連忙去追趕剛完成設計的圖紙。才跨出兩步,背后就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,隨即是幾個女生受了驚嚇的尖叫。他撿起停止翻滾的圖紙,轉過頭來,風把一股難聞的腥味灌進他的鼻孔。接著刺眼的猩紅讓他感覺地球在高速旋轉,他差一點跌坐下來。' V# ]/ W# P6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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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在圖書館大廳的時候,亮兄就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,仿佛有什么東西跟在后面。圖書館大廳死了一般沉寂。門口的管理員趴在桌子上睡著了。桌子、椅子、吊燈、字畫都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。看不出有什么異樣。它們也知道那個東西的存在,但是它們說不出來。亮兄的腳步慌亂了,加快了速度向大門走去。身體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,失去平衡。他的腳居然拌上了平鋪在地面的紅色地毯!他跌到了,手擰傷了。就在這一剎那,那個東西趁機趕上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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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e; K9 e6 G- b) ]6 K 他用力抱住頭,地球的旋轉緩了下來,然后穩定。大石球壓在一位陌生男同學的身上,旁邊幾個女生睜著因害怕而放大的眼珠。被壓住的那個男生張著嘴想呼救,但是發不出任何聲音。手和足正用力的抽搐。血水像一條條鮮紅的舌頭漸漸將那白色外衣上的蠟筆小新圖案吞噬。那男生身邊也躺著幾張剛完成設計的圖紙。那是專業老師給他們工業設計系學生的作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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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石球本來放置在一塊大方石上面。這是學校的標志性建筑之一。大石球的半徑有一米多,底下的方石大小跟它差不多。從五十年前建校起,它們就在那里了。建校后招收的第一批新生中就有一個男同學被大石球壓死了。后來調查證明壓死的時間是半夜,但為什么石球會滾下來仍然無法解答。而今,它穿越了五十年的光陰,穿過無數小鳥唧唧喳喳的早晨,穿過無數夕陽染紅天際的傍晚,穿過無數萬家燈火寧靜安詳的深夜,毫無阻攔地滾了下來,奪去了又一個年輕的生命。亮兄知道那石球是向自己滾過來的,再晚一秒鐘,倒下去的就會是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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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|1 Z: _: ^' F o 亮兄慌忙用眼睛在周圍掃瞄,似乎在尋找一件方才丟失的物件,但是沒有找到。他知道那個東西沒有完全離開。它像一個攻擊失手的狙擊手,遠遠地躲在難以發現的角落,死死盯住它的目標,等待下一次機會給目標以致命的傷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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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^8 {4 T6 g, o" C: @$ t) v 大石球太重,許多人只能圍觀,卻拿不出救人的辦法。有經驗的老人說不能滾動石球,只能搬開。不這樣的話,可能碾碎傷者的骨頭及內臟,情況會更加糟糕。可石球是幾個壯漢就能輕易搬動的么?況且這里沒有建筑用的工具啊。等到急救車“嘀嗚嘀嗚”趕來時,傷者已經沒有氣息了。當附近的建筑工隊聞訊趕來用專門的工具移開石球后,死者已經如同一只被人用皮鞋踩暴了肚皮的青蛙趴在那里。; H1 n& O; O! \5 T. C& s" ]5 i
6 x+ y9 c$ [1 C+ l, z 亮兄清晰的記得,當天的風包裹著刺骨的冷氣。幾名醫務人員將死者放上擔架,蓋上蒼白得無力的單布。大概是肚皮的位置滲出黃油般的液體,沾濕了單布。黃色中心透出不大不小一塊紅色,那是血。所以遠遠看來像一朵秋菊,病態的秋菊,失水的秋菊,懨懨的頹廢的。風又起了,單布好像一塊起了波瀾的水面,起起伏伏,仿佛布下的人因睡在擔架上不太舒服而扭動身軀,尋找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,或者是風太冷了,布下的人因沒有了體溫而想緊緊裹住單布,不要讓僅剩的熱氣溜走。死者的一只手從擔架上滑落下來,在醫務人員的跑動中左右搖晃。這使亮兄覺得那人并沒有死,或許他的臉正在單布下做淘氣的鬼臉,嘲笑大家瞎忙乎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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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i, I9 ]! ]" w& X0 r 回到寢室,亮兄仍然心有余悸,一閉上眼睛就浮現大石球向他撲來的勢頭。他覺得那石球是在方石上等著他的,等了風風雨雨的五十年。* M# o/ t* d& a& s* e2 X4 K) H# b* q3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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亮兄的媽媽對他說過:今年五行缺水,亮兄是屬龍的。有個算命先生聽了亮兄媽媽報出的生辰八字后,大吃一驚,說什么“龍游淺灘”,今年一定有什么災難禍害的。結果是兇是吉,那算命先生說對方道行比自己高,算不出來的。亮兄媽媽就去香嚴山寺廟求得一塊紅布,說是護身符,強迫亮兄天天揣在身上。亮兄才不迷信呢,把它丟在書包里后從來沒有再碰過。. `2 K6 R% W" s: @* e" D! t
當天晚上,亮兄做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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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y- ]0 f. z' O% v" C0 Q. ~ 風依然是又緊又冷的。大石球滾了下來,壓住了那個男生。亮兄連忙跑過去企圖掀開石球救出傷者。可是無論怎樣,石球生了根一般不動。亮兄累得倒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氣。旁邊有許多行人經過,其中有那天受驚的幾個小女生,但是所以人都面無表情的走過,仿佛沒有見到汩汩流出的血,粘稠得如同蜂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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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|2 C! V! y1 ^( h “呵呵呵。”石球下的人竟然笑了,聲音比較的年輕,與死者年齡相距甚遠。亮兄一驚,注意到他的嘴巴并沒有動。“欠我的債,難道你不想還么?”死者撲地的臉抬了起來,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。眼睛鼓鼓的,似乎要將里面的眼珠發射出來,將面前的亮兄擊傷。亮兄顧不上爬起來,用后腳跟使勁地蹬地向后挪動。“你到現在還想逃脫,不肯還我的債么?”死者向他伸出染紅了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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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p: _, g F, _7 K' k0 E “不!不!”亮兄大呼,一醒 ,滿臉的汗水。# U' j* o! l4 O* J5 p7 D+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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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發生那起自行車事件,亮兄是不肯天天揣上那塊紅彤彤的布的。石球壓死第二個學生之后,學校終于決定移走石球和方石了,一是避免那件事在學生的心里留下陰影,二是那條路上行人較多,防止類似的悲劇重演。/ Q& ^7 `& b- T( N* E
8 c& H& H& i5 O9 c! X 亮兄到現在還記得,那輛自行車是從同班同學焦皮那里借來的。整個下午沒有課,亮兄決定去校外買一件羽絨服過冬。焦皮嚷著一個人在宿舍無聊的很,也要跟著去逛街。因此,亮兄載著焦皮出發了。雖然現在那條必經之路上已經沒有石球了,但亮兄仍覺得心里惶惶的。這時對面駛來一輛自行車,車上是已退休的老校長。據亮兄回憶,老校長的表情一直是怪怪的,當車子撞到一塊時,老校長的臉扭曲的變了形。' r9 T) k! n% Z) U, S" n# h; @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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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張自行車相距比較遠時,亮兄已經感覺到車龍頭銹死了一般不聽控制,有一股推力從后而來,車子加速,老校長也在使勁扭車龍頭,但是終于沒有扭過來。于是兩輛車撞在了一塊,老校長的臉沒有直面亮兄,繞過焦皮,仿佛車后還有一個人似的。然后自行車和人都倒下了。老校長和亮兄慌忙爬起來,亮兄連忙向老校長道歉,轉過身來,看見焦皮還趴在那里。其跌倒的姿勢與那天那男生被石球壓死時一樣,撲地的頭、抽搐的手足……" ^4 ]; K; v: T2 v$ |0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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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校長在亮兄背后看到焦皮時,驚恐得連連擺手后退。眼睛鼓鼓的,似乎要將里面的眼珠發射出來。臉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。促使亮兄天天揣上紅布的倒不是焦皮的受傷,也不是古怪的自行車,反而是老校長當時的眼睛。亮兄每次回想都毛骨悚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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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校長盯著匍匐的焦皮,亮兄盯著老校長,都停頓了幾秒鐘,然后一齊如夢初醒,七手八腳將焦皮抬起來向校醫院跑。7 g; N. m4 G. R& U# T3 u0 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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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取一些急救措施后,焦皮的呼吸通暢了一點。醫生檢查完焦皮的胸膛,接著要檢查后背。焦皮掙扎著不肯,微弱的說:“我一翻過身來就覺得背上壓了重物,氣都喘不過來!”這時,老校長的臉更白了,仿佛被污染的河流中死魚翻過來的魚肚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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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d& e$ a% L% X; ^ “來,這位同學,我想單獨跟你談一下。”老校長手指著亮兄
% M5 Y% y/ f2 X& @( y z2 d 五十年前,這學校接收的第一批新生中,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。他們都是以非常優秀的成績考到這里來的。大學的教學模式和中學不同了,因此,有一部分原來閃閃發光的學生開始暗淡了;有一部分卻發出比原來更耀眼的光芒,讓其他人頓生妒忌之意。當妒忌沒有處理好,它就很容易變為不合理的仇恨。開學不久,朋友甲左右逢源,呼風喚雨,星光閃耀。而原來處于鮮花與掌聲之中的朋友乙默默無聞。每次他倆一起出去,總有這個或者那個跟朋友甲打招呼,或者朋友甲向那個這個打招呼。而朋友乙的嘴巴上掛了一把鎖似的。因此,乙覺得自己是甲的陪襯。乙暗暗在學習上用功,發誓要在分數上超過甲。并且,朋友甲今天要參加一個什么會議,明天又要交什么匯報,乙在時間上占有很大的優勢。朋友甲感覺到了他倆之間出現了問題,想找乙出來好好談談,可是每次看到乙努力學習的身影,又不忍心去打擾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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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學校的考試總結大會上,朋友乙獲得了三等獎學金,而甲獲得了一等獎學金。乙心里不平衡了:他學得比我少憑什么分數比我高呢?甲笑著向他道賀,他理解為嘲笑和挑釁。特別是聽到別人說“他能得到三等獎學金,還不是因為他那個得一等獎學金的朋友輔導!”他這時候咬牙切齒。8 O7 E+ d" R8 m r+ P
仇恨長久的積壓在心里,使得他的心理扭曲得變了模樣。終于,在一個夜晚,朋友甲應約來到那個不太顯眼的大石球旁,等待著與乙重歸于好。石球在甲身后動了動,滾了下來……* W" x" n: O# P* t8 g2 `
/ E8 K% m9 g0 O8 E 老校長說,五十年來,他常常夢見石球轟轟的向自己滾來,他跑到哪里,石球就追到哪。今天焦皮趴在地上的姿勢,與他的朋友甲死去時一模一樣。當時他誤認為是甲來找他了,向他討要生命債。0 G5 f1 n' s( W& Z
; o0 @8 H% N; L q# y7 r7 W4 F/ X7 X “那他為什么現在才來呢?以前卻沒有這樣的怪事?”亮兄腦袋里滿是疑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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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p+ B$ R5 o2 U: b# E+ z “說出來怕你不會相信。我在本校任校長多年,但從來不敢走那條道,老是繞道走。雖然事隔了半個世紀,我心里仍然放不下年輕時干的傻事啊!退休之后,新來的校長向我求教經驗,請我到他家里去喝酒,加上新校長非常的熱情,我多喝了幾杯,神志不清了。那晚是新校長親自扶我回家的。就是那一次,我破例經過了那個石球,被石球發現了!3 T/ g: p- C" F% T
. e6 e8 n, G- `: L 后來我就不有意的躲避了,反正已經被它看見了,有什么就都來吧。亮兄看見老校長的手指在微微戰抖,眼睛緊緊閉著,似乎一睜開就會看到他的朋友向他伸出粘滿鮮血的手。' K5 C& L. i; R7 Y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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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于是它制造那些恐怖事件來威脅你,是嗎?”亮兄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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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w% E0 G6 f+ n “這哪里是威脅我啊,它是想使我精神崩潰啊!”老校長雙手抱住白發蒼蒼的頭,好像犯了嚴重的頭痛病。“我一生中沒有欠過別人的東西,就它 這一筆債還沒有還哪!”" D1 E8 Y$ j; R0 @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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亮兄渾身冰涼,感覺有涼絲絲的東西環繞老校長和自己走來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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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x. y2 X8 Z; k4 { 亮兄問為什么那東西要選擇他而不是別人呢。跟老校長一番談論之后才知道老校長與他同一天生日,也是屬龍的,也是“龍游淺灘”的年度。再過一周,就是亮兄的二十歲生日了。% m9 g; I5 [5 P# i4 b" m+ Z$ D
- b; T1 F! |5 G% J+ q0 [ L' Z) k “撲通”一聲打斷了老校長和亮兄的談話。亮兄急忙沖進焦皮的病房。原來是焦皮想起來走動,可是剛剛站好,背后負有重物似的使他身體失去平衡,“撲通”跌倒在地。焦皮在地上仰躺著,喘著粗氣。# f+ m% B9 c5 E- O+ K; t. u+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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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一天過去,焦皮一天一天消瘦。老校長每天都來看他。他對老校長過意不去的表情很迷惑。亮兄冥冥中覺得那東西將焦皮綁架起來了,慢慢折磨,并將折磨的全過程完整的呈現在老校長的面前。它要使老校長全線崩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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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校長終于受不了心里的折磨,投降了。他選擇在一個睡熟的夜晚,帶著一沓冥紙趕往原來石球的所在地。“我還債來了,朋友!”老校長燃了三根香,插在當年他朋友染血的位置。“你正看著我吧,久違的朋友,我還債來了!”他點燃了冥紙。火焰活潑跳躍,映得他蒼老的臉一明一暗,仿佛有誰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臉,怕認錯了。忽然來了一股小旋風,將燃燒的冥紙卷起來,似乎要細細閱讀,閱讀等候已久的敵人的降書。呼呼的風聲恰似閱讀后快意的笑聲。接著,更大的風起了,還夾著棉絮般的雪花。冬天真的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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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晨,人們發現了一具僵硬的尸體。厚厚的雪被蓋在老校長身上,仿佛他不是凍死的,而是在溫暖的雪白被子下偷睡懶覺的人。老校長好久沒有這么香這么美的睡覺了。3 Q Z& [' k3 ]/ 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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亮兄二十歲生日那天,焦皮病愈出院了。寒冷的冬天背后,躲著一個溫暖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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